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章五五零 大风起(8) (第2/3页)
苦的死人,也让他变得跟一旁拉磨的老牛没有区别。 他也曾愤怒于刘二跟东家的暴行,但愤怒并没有用,还差些让他丢掉饭碗失去活命的资格; 他也曾同情伙计们,但同情也没有用,这些老伙计还是在不断饿倒、累死,被赶出窑厂; 他也曾想过奋起一搏,但没多少人愿意同行,那些年轻的伙计本该是反抗的中坚力量,却被刘二蛊惑,在拼命干活之余,还盯着他的位置,时刻想着替代他; 现在,他只剩下疲惫与无力。 当活下去都变得艰难无比,拼尽全力也可能朝不保夕的时候,他眼中还怎么会有光? 当看清了伙计们的愚蠢,看透了刘二的狡诈,看透了东家的强悍,知道自己没有保护自己与家人的能力,父母随时可能被欺凌,女儿随时可能被抢走,活得跟牛马没有差别时,他胸中怎么会还有愤怒,有善良,有热血? 他只能封闭自己,让自己没有情绪,把自己变得麻木。 麻木是一座城墙,把他保护在城里,让他不必时时经受绝望带来的痛苦,让他能在一波波痛苦袭来的时候,不被淹没,还能继续活下去。 韦昌知道,窑厂里的老伙计们,也正在变得麻木。 越来越多人变得麻木。 他还能想象,窑厂之外,大齐皇朝的各州各县,无数像他一样受苦受难,而又得不到公正保不住尊严,无力反抗悲惨现实的人,也在变得麻木。 最终,这个天下的人,都会麻木。 到了那时,这个皇朝这个民族,纵然有万里疆土无数子民,也会是死气沉沉,不堪一击,让人发笑。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。 不知道窑厂外的天地是怎么了。 也许,天空中出现了一条巨大的恶龙,它制造的阴云笼罩大地,把天下变成了这副模样。韦昌只能这样想。在他心中,唯有龙才有这种能力。 他的脑子浑浑噩噩。 当他的身体失去力量,一下子摔倒在地,被石头磕得脸上鲜血横流时,他脑海中仍是一片混沌,感受不到疼痛。就好像脸不是他的,血也不是他的。 他只是睁着浑浊的双眼,看着亘古未变的清冷夜空发愣。 他被从窑厂赶了出来。 他的二徒弟把他的手艺都学去了,他失去了往日作用,而他的二徒弟年轻气盛,明显能比他干更多活,所以刘二把他赶了出来。 离开窑厂的时候,他看到二徒弟吃上了梦寐以求的羊肉。 对方脏兮兮的一双黑手,抱着那块刚从锅里捞出来的惨白羊肉,吃得满嘴是油,可即便被烫得双手起了泡,对方仍死死抓着羊肉不放,还用狼一般的目光环顾四周,防备有人抢他的肉,警告别人不要想抢他的肉。 如果是之前,韦昌会被二徒弟给气得吐血,但现在不会。 这就是麻木的好处。 但是,再大的麻木,也不可能让他完全忽略现实。失去了窑厂的生计,他往后该怎么活?妻儿老小该怎么活? 白发苍苍的父母,会在饿得皮包骨头的时候,死在铺着干草的榻上,妻子会偷偷割下自己腿上的肉,煮熟了递给孩子们吃,只求后者能活下去。 而最后,女儿会流落窑子,儿子会成为人贩子手里的奴仆。 他不想去想,但不能不想。 他越想越是痛苦。 于是他开始后悔。 后悔早些时候没有奋起反抗。 后悔在他还有拼搏力气的时候,没有去抢窑厂的粮食留给妻儿老小,自己亡命天涯。 此时后悔显得太晚了,他已经被窑厂榨干了最后一丝力气;此时后悔是没有用的,有心杀贼无力回天。 他曾用命换钱,临了人财两空。 他曾用麻木保护自己,临了悲愤难以自抑。 这就是他的命运。 这就是他的一生。 饱受压迫的命运,没有尊严的一生。 ...... “人生的路是一条独木桥,越往后走越是如此,没有回头的机会,更不可能重新来过,到了真正后悔的时候,早已无力改变什么。 “人生最大的悲哀莫过于此。” “但如果上天再给你一次机会,你会做出怎样的选择?你愿意重拾热血,冒着随时可能尸首分离的危险,为掀翻压迫在头顶的大山而战吗?” 忽然听到这些话的时候,韦昌以为那是自己的幻觉,是自己心里发出的声音。 但当完整的话听完,他陡然清醒,心头掠过一阵从未有过的强烈悸动,几乎使他的心脏从嗓子眼跳出来。 他的心脏没有跳起,但他的身体跳了起来。 于是他看到了一个人。一个沐浴着清辉,衣袂飘飞,如鬼如仙